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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伯拉亮了灯,很不情愿地从枕头低下摸出老手表看时间。十几年了,黄家伯都在怀念当年有广播的岁月。那个时候，天黑呼噜一觉睡下去，清晨醒过来时，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等房门口的广播在五点钟准时响起，黄家伯每次都在激扬的序曲声中笃悠悠地穿好衣裳，而后背起堂屋里扎成一堆的汰篮去日新河的菜市场卖。而今天，黄家伯要搭村里老田的拖拉机去汇龙镇的大菜场卖汰篮。
当年，黄家伯的汰篮在日新河家喻户晓。黄家伯有一手祖传的做汰篮好手艺，十里八乡的汰篮基本都出自黄家伯之手。不管是头青篮还是贰青篮，黄家伯的汰篮结实美观。一年到头，人们总要从黄家伯的手里买几个汰篮，小篮用来放炒蚕豆、炒花生之类的零食，大篮用来去河边洗菜，或是挂在悬钩上，放置熟菜，通风保鲜。黄家伯屋后头半竹园的竹子都通过黄家伯的双手，变成一只只汰篮进入千家万户。黄家伯卖汰篮从来不吆喝，黄家伯在菜市场有因定的点，其他小商小贩都要小心谨慎地为黄家伯护好这个点，等黄家伯往地上扔下一大扎汰篮的时候，要买汰篮的乡亲们会陆陆续续地走过来。黄家伯嘴上叼着根装柄香烟，半眯着眼，见有人光顾，便说，小的八毛，大的两元，那口气，绝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后来黄家伯的好日子是被浙江人搅乱的，自从那些走村窜户的浙江人，将花花绿绿的塑料制品以令人难于置信的低廉价格大势推销后，黄家伯汰篮渐渐失去了市场。人们上镇时，臂弯里不再挽汰篮了，半分钱一只的大马夹袋，往裤袋子里一塞，轻松又方便。水花生水葫芦堆满河沟的时候，自来水也通到了每家每户，人们不再用汰篮到河沟里洗菜。既然一只漂亮的塑料烧箕有时候用三只大可乐空瓶子就可以换到，那还有谁能想起笨重的汰篮来呢？
黄家伯的竹园成了蛇和黄鼠狼的乐园，好几年都没有打理了，偶尔有乡亲们过来要几根竹子做瓜藤架子，这让黄家伯很失落。在浙江人才入侵的两年里，黄家伯不甘心就此善罢甘休，他没日没夜地做汰篮，而且只做头青篮，本来一天只做五只，那些日子里，黄家伯把产量提高到了八只，以此来降低价格。每天广播响时间还没有到的时候，黄家伯便在竹刀上奋力地抽刮着竹蔑，呼呼呼，一根根竹蔑经过黄家伯那么一抽一刮，变成表面光滑，粗细均匀，长短一致的原材料，黄家伯把这些原材料码放在堂屋中间，席地而坐，双手飞快地穿梭舞动，一只精致的汰篮很快就问世了。黄家伯在菜市场抽烟时候，眼睛也不再半闭，他甚至用讨好的眼光来迎接任何一个似乎要对他的汰篮产生兴趣的人。
“头青篮，小的八毛，大的两元。”黄家伯面露微笑。
“什么什么？这可是头青篮。”黄家伯有点急。
“价格可以再议议。”黄家伯经常这样望着拂手而去的顾客的背影，口气充满着商榷。
当黄家妈妈总是远远地望见黄家伯背着一大扎汰篮出现在小圩里往回走的时候，她再也看不下去了，不断地给黄家伯施加压力，这祖传的营生，就到了丢手的时刻。
十几年过去了，黄家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年腊月里，他几次拿起柜子里的竹刀看了又看，黄家伯决定，无论成败，要再做一次汰篮，这一次，他要去汇龙镇的大菜场卖汰篮。
前天,黄家伯挑了竹园里最好的竹子,精心剖开、浸泡，又取出柜子里那把依旧铮亮锋利的竹刀，绑在长凳上。做完这一切，黄家伯温了一碗老白酒，黄家伯情绪激动，竹刀就像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情人，黄家伯胸怀了多年的眷恋、酸楚和无奈，此时此刻完全喷发。要不是浙江人来捣乱，黄家伯可以和竹刀厮守一生，然而现在，除了偶尔给竹刀上些油，绝大多数的时间里，竹刀就静静地躺在柜子里，很少能够配合黄家伯呼呼呼地如同演员般表演一套娴热的拿手好戏。黄家伯呷完酒，又摸出一根烟来点燃，给竹刀抹了一遍水，呼呼声顿起，竹条像兴奋的少女，狂热地在竹刀下舞动，身姿娇柔，动作奔放。从日出到日落，黄家伯一共做了大小不一的八只汰蓝，黄家伯仔细地剪去竹刺，修整汰篮的角角落落，然后用一根绳，将八只汰篮扎成一堆。黄家伯晚上喝了两斤老白酒，早早地睡下了。今天，黄大伯和村里开手扶拖拉机的老田说好，明天一早搭他的拖拉机去汇龙镇。
寒风凛冽，黄家伯爬上老田的手扶拖拉机，小心翼翼地将一堆汰篮放好，便在车厢的另一个角落蹬下了。天很冷,黄家伯提了提衣领，衣领遮住了黄家伯的半只耳朵。很早的从前,黄家伯去过汇龙镇的大菜场卖过汰篮,但也就那么一次,黄家伯心血来潮,想与全县做汰篮的人比拼手艺。记得那次也是在腊月里,黄家伯早早来到汇龙镇,在江海饭店里吃了两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才不紧不慢地扛个一大扎的汰篮去了菜场,在他之前,已有五六个卖汰篮的人在那里吆喝,黄家伯趾高气昂地扛着他的头青篮在他们面前走过,他骄傲地发现,那几个人做的汰篮,一个也没有他做的细腻美观,甚至有个别人的手艺还不如他新学做汰篮的徒弟。那次，同样大小的头青篮，黄家伯比别人多卖出了三毛钱，以致招来同行们很多妒忌的眼光。近中午的时候，黄家伯揣着卖大篮得来的十几无钱，又回到江海饭店喝了一碗浙江绍兴产的黄酒，才一路哼着小曲蹬着自行车回到家里。后来，黄家伯就再也没有去汇龙镇卖过汰篮。黄家伯认为自己就像一个隐居的武林高手，拥有一套好武功，轻易不示人，黄家伯喜欢在日新河菜场卖他的汰篮，他可以半眯着眼睛，嘴里叼根乡下人难得一见的装柄香烟，以决不二价的态度，销售他的汰篮，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做汰篮的手艺人当中，黄家伯就是状元。
拖拉机拐上了宽阔的省道，一辆辆小车呼啸着从拖拉机边上疾速穿过，黄家伯又想起了当年，他蹬着那辆令人羡慕的二十八寸永久牌自行车去汇龙镇卖汰篮的事情。那时候的石子马路虽然粗糙，黄家伯却蹬得格外有劲，去汇龙镇高手云集的菜市场与其他做汰篮的的比拼手艺，他兴奋而激动，那个时候，他有一招致胜的渴望和冲动。
黄家伯卷缩在拖拉机里，眼前浮现着当年的一幕幕：一个穿着中山装，哼着小曲的壮年人，拖着一堆汰篮，活力四射地穿行在刺槐树底下的马路上……
拖拉机上了南阳村桥，当年人头攒动的码头，现在变得宁静冷清，二十年前，黄家伯在这里沙船上买过黑市米。能够有钱去沙船上黑市米的人不多，黄家伯就是一个，黑市米八毛钱一斤，城里人的工资才多少？三十几块钱，他们也就买得起粮油供应证上提供的少量大米，纯米饭很奢侈，一般还要把米和在麦粞或玉米粞里做饭。当年，黄家伯时不时地去买些价格昂贵的黑市米，至少在饭锅里，黄家伯不比城里人差。黄家伯清楚地记得，那一次，他才把一堆汰篮摆上南阳村老街的石板路上，买汰篮的人就纷纷围了上来，最后黄家伯留住一只汰篮没有卖，他准备装些日用品回去。自行车骑到南阳村油厂码头的时候，沙船上的一个妇女盯着他的汰篮不放，黄家伯下了车，和那妇女说，“算你识货，这只头青篮卖给你，但你的黑市米要便宜两分钱买给我。”交易得很顺利，黄家伯那天买了二十斤大米，为了避免村里人嫉妒，黄家伯特地选了一条没有多少人家的偏僻小道回家的。
黄家伯不明白，同样这么多的人，同样这么少的地，为什么当年吃不起米，买不到米，现在粮食门市的米却是铺天盖地，想买多少就有多少。还是这个天，还是这个地，而他的汰篮却再也没有了人问津。难道这些人吃米吃傻了，连他这么结实，这么美观的头青汰篮都不识货了？黄家伯捺掉了挂在鼻尖上的鼻水，裹了裹大衣，有些失落，今非昔比，当年他踌躇满志地去汇龙镇买汰篮，信心十足，而今天，黄家伯只好小心翼翼地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菜场碰个运气。那八只汰篮在风里摇摇晃晃，黄家伯紧紧地拽住扎住汰篮的绳子。
老田的拖拉机在白杨桥停了下来，老田说拖拉机不能开进城里，要被罚款。黄家伯背起八只汰篮，往城里走。风吹得厉害，黄家伯紧紧拽着汰篮，步子有些不稳。路上匆忙的行人，有时候会歪过脑袋好奇地瞧一眼黄家伯背上的汰篮，甚至有人夸张的叫着，“看，汰篮，汰篮。”这让黄家伯有些拘谨，他紧迈了几个步子，想摆脱人家的好奇。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才从紫薇公园散步出来，小孩一眼就盯上了黄家伯的汰篮，问他妈妈，“妈妈，妈妈，那个爷爷背的是什么啊？”，女人回答，“哦，那是汰篮。”小孩又问，“汰篮是做什么用的啊？”
黄家伯又想起了二十年前来汇龙镇卖汰篮的情景，那个时候，人们对汰篮不像现在这样好奇，那时的人们识货，识得汰篮，并会说上几句称赞的话，“看，这么好的头青篮。”甚至他人还没有进菜场，人们就要在半路卖下他的汰篮了，但黄家伯从来不会在半路解下绳子卖汰篮，那样多麻烦，汰篮是要在菜市场卖的，在一溜卖汰篮的人当中，你要选一个手艺最好的人，这样子你才觉得多出三毛钱会心安理得，那多出的三毛钱，买的是手艺，是质量，更是对一个做汰篮人高超手艺的肯定。
现在，人们对黄家伯的汰篮陌生，黄家伯对汇龙镇更陌生，他抬头望见几幢高楼，楼很高，可能有几十层，黄家伯试图数，但总是数到一半的时候就数不清了，黄家伯心想，这个楼能比上海的国际饭店高吗？上海的国际饭店，黄家伯是听说过的，但那也是老早时候的事情，偶尔听去过上海的人介绍，国际饭店的楼有二十九层高，你想望到它的顶，就必须摘掉帽子，要不然，在抬头望楼顶的一刹那间，你的帽子会毫无疑问地掉在地上。
黄家伯好不容易走到了花园路菜场，那个菜场他以前来过，女儿出嫁的时候，他来买过菜。菜场的彩钢棚子很高，无论刮风下雨，人们都可以惬意地在若大的菜场里逛上几圈，比老早江海路菜场好多了，小商小贩们的摊头不再杂乱无章，城里人在这里买菜，就像逛大商场一样享受。黄家伯在菜场里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有自己落脚的地方，而他背上的汰篮虽然招来很多小商小贩和顾客好奇的目光，却无人询问价格。黄家伯有打算，只要有人想买汰篮，第一只汰篮，无论对方愿意出多少，他都可以买给他。黄家伯又在菜场里转了一圈，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背着八只汰篮走了出来，才出菜场门口，黄家伯就发现一群穿制服的人盯着他看，其中有两个站着，有两个斜坐在摩托车上，黄家伯想试试运气了，讨好地对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说，“汰篮要伐？头青篮，才做的。”说完，黄家伯就后悔了，黄家伯从来没有主动巴结过顾客，就算浙江人捣乱的那两年，黄家伯也倔强地没有主动推销过他的汰篮，黄家伯后悔不已，他认为他应该是一个有志气的手艺人，再怎么样，也不会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家买他的汰篮。黄家伯赶紧低下了头，想快步走开。
“喂，老头子。”斜坐在摩托车上的一个年轻人叫住他，“你卖汰篮的？”
黄家伯停住了脚步，那个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没有打量他的汰篮。黄家伯说，“是的，头青篮！”穿制服的年轻人这时从印着“城管”二字的三轮摩托车上下来，整了整大沿帽，眼光丝毫没有瞟到黄家伯的汰篮上，又打量了几下黄家伯，说，“老头子，你想在哪里卖汰篮，这里的马路上，不能随随便便摆摊头。”
原来不是买汰篮，而是管买汰篮的，黄家伯一时很失落，哦了一声，走开了，他听到那几个穿制服的人在他背后窃笑，有人说，“这玩意，难得一见，这年头，还有谁会用汰篮。”黄家伯心痛得刀绞一般，又捺了一下挂在鼻尖的鼻水滴，过马路的时候，没有观察，差一点被一辆红色的小汽车撞到，黄家伯抖擞了一下精神，好不容易穿过了不耐烦的车流。马路这端，人不多，停了好多花花绿绿的小车子，一个瘦巴巴的老头正在一间小屋子里卖文蛤煎饼，看起来他的煎饼生意可以，那些穿着洋气的妇女，一边吃着煎饼一边说，要十个，要十个。江北口音的瘦老头忙得不已乐乎。等人稍少了一些的时候，黄家伯背着汰篮靠了上去，黄家伯很好奇，那些和着文蛤肉的面粉往模子里一倒，一阵青烟过后，就变成了金黄色的煎饼，黄家伯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钱，他想买一只尝尝。
卖煎饼的瘦老头这时候抬头注意到了黄家伯，终于打量了一下黄家伯背上的八只汰篮。一边忙着手里的煎饼，一边问黄家伯，“这汰篮卖不卖？”
黄家伯马上解下身上的汰篮，“卖的卖的，头青篮，随便你出多少钱，卖一只给你！”，黄家伯脸上堆着孩子般的微笑。
瘦老头把最后一只煎饼从铁板上取下后，关了灶，搓了搓手，绕出来抓起一只汰篮，说，“嗯，这汰篮做得不错，多少钱一只？”
黄家伯依旧讨好地笑着，“好几年没有卖过汰篮了，你要，就随便出个价吧！”
瘦老头要买两只汰篮放置东西，他说自己已经十年没有用过汰篮了，但偶尔还能记得汰篮的好处，可以把卖剩下的文蛤煎饼放在汰篮里，晚上挂在悬钩上，避免耗子骚扰。瘦老头最后要了两只汰篮，给了黄家伯十六块钱，而后用纸包了两只煎饼递给黄家伯。黄家伯把他余下的六只汰篮放在对面的一个空隙处，坐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咬着煎饼一边等着顾客。黄家伯想，十几年过去了，汰篮也涨了价，就是买汰篮的人太少，如果街上全是卖煎饼的瘦老头那该多好，他一天可以挣几十块钱，这收入与村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不相上下，但现在又能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卖煎饼瘦老头呢？黄家伯一遍遍地搜寻着，向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投以友好的微笑，而那些人却总是匆匆而过。风比早上还来得更猛，黄家伯坐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腿脚变得有些麻木，他用衣袖擦了擦留在嘴角的煎饼屑子，努力拉起衣领遮住半个耳朵。其间从高家摇面店走出来一个老太婆，老态婆只是拿起黄老伯的汰篮望了望，又放下了，看样子，她不是要卖汰篮，而是想看个究竟，现在的汰篮与她过去用过的汰篮是不是一样。而后又有好几个对汰篮还有印像的中年人或老年人，都拿起过黄家伯的汰篮，在手里端详一番，在角角落落搜寻到当年的记忆，便又把汰篮放下，满足地离开了。
中饭的时间过了，从花园路菜场走出来的顾客越来越稀少，路上行人依旧匆匆，黄家伯的汰篮越来越没有动静。对面的瘦老头收拾着摊位，看样子也要打烊了。这个时候，原先穿制服的那四个人开车着两部边三轮摩托车过来了，穿过黄家伯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注意到了黄老伯，摩托车过去了十米停了下来，有两个人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有两个人坐在摩托车上回头张望，跳下来的那两个人径直走到黄家伯面前，黄家伯紧张地站了起来。穿制服的人呵斥道，“喂，老头子，你怎么能在马路边上摆摊？不是和你讲过了不可以的么。”黄家伯下意识地用衣袖擦了擦鼻子，告诉穿制服的人，原先这里停了一部小汽车，小气车走了，他正好在这里卖汰篮，没有占到别人的地方。
其中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来拎起黄家伯的六只汰篮就要走，黄家伯连忙拖住，由于用力过猛，又年老体弱，黄家伯打了个趔趄，但还是站稳了。黄家伯问，为什么别人停小汽车可以，他卖汰篮就不行。穿制服的人没有作答，又用力一拉，扎汰篮的绳被扯断了，篮子散了一地，有两三只篮子随着风翻滚向马路，黄家伯丢下穿制服的人不管了，他卯着劲去追被风吹走的汰篮。一只滚得最快的汰篮很快在马路中间被一部飞驰而过的小汽车压扁，小汽车连一点刹车的意思都没有，跑掉了，另一只汰篮幸运地滚过马路，停一个放学回家吃午饭的中学生面前，中学生不知是何物，也没有注意到要追过来的黄老伯，他飞起一脚，又将汰篮踢到了马路中间，正好被一部摩的碾碎，戴着墨镜的摩的驾驶员叫骂着这是哪个狗日的汰篮，差得害得他摔跟头，便一拉油门消失了。还有一只汰篮滚到一个小孩面前，小孩一把抱起汰篮走到他母亲的身边，“妈妈，妈妈，快看，这是什么？”小孩的母亲弯下腰来和小孩说，“这是汰篮，宝宝要把捡到的东西还给人家。”说完指了指快步赶来的黄家伯，“宝宝把汰篮还给这位爷爷。”
那个小孩，双手抱着汰篮，走到黄家伯面前，仰着身子说，“爷爷，爷爷，还你汰篮！”黄家伯从小孩手里接过汰篮，小孩没有走开，好奇地在那里张望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黄家伯弯下腰，拍了拍小孩子的脑袋，问小孩，“这东西好看吗？”小孩使劲点点头，看了看黄家伯，又看了看汰篮。黄家伯把汰篮重新放回小孩子手里，说，“宝宝喜欢，就送给宝宝了。”小孩抱着汰篮看了又看，又回头望了一眼他的母亲，母亲从袋子里摸出十元钱递给黄家伯，黄家伯没有接，黄家伯说，小孩喜欢就拿回家玩吧，反正他的汰篮也没有人买。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黄家伯过马路的时候，眼睛有些模糊，黄家伯拭掉眼泪，心里想，自己可能有些老糊涂了，不就丢了几只汰篮嘛，怎么会流眼泪呢。黄家伯回到马路对面，穿制服的人拎着余下的三只汰篮已经开着摩托车跑远了。黄家伯心里想，如果那些人把汰篮拿回去派用场，他倒也乐意，拿走就拿走吧。黄老伯又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很久，吸了两根烟，最后他站起来，向白杨桥方向走去，老田的拖拉机已经在那里等他很久了。 |
发表于 2009-12-20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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